难以想象的是,传说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毒舌且宅的墨家巨子默苍离居然是个激进的行动派,其实可以这么说,默苍离就是一个面对“电车悖论”具象化了的行为者,也是一个处于极端环境中的墨翟。比起历史上的墨子,默苍离掌握着更大的权力,也拥有更为杰出的能力,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掌权者或领导者的地位,因此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他不仅可能面对两害相权取其轻者的取舍难题,他还有足够的能力翻云覆雨,让牺牲多数人的局面变成以牺牲少数人结束,如果他能像爱尔维修一样轻描淡写的“牺牲所有情感,甚至人道本身的情感”那也挺好,坚定的以功利主义为道德标准,相信自己行为的绝对正确性,那他纵然走得艰难,却不会挣扎。 可是他在“兼爱”这样的墨家大前提下,拥有和墨子一样柔软的内心,剧中一边在重彩描写他摧枯拉朽的雷霆手段的时候其实也并不吝笔墨表述着他的矛盾认知——比如他每牺牲一个人就挂一串琉璃的自省行为;比如他向冥医坦承“我的病无药可医”;比如他说:“就算逃避,罪恶感也不会因此消失。”;更比如他对俏如来迟疑不决的态度批判的并不是“认识不够”而是“觉悟不够”。 墨家巨子的觉悟,就是如同墨翟一样,在用功利主义指导行为的同时,也认可这个标准所可能导致的违反道德直觉的结果,但仍然坚定的作出选择,哪怕饱受内心的折磨。 其实布袋戏挺喜欢写这种两难的选择困境,从霹雳布袋戏挺到金光布袋戏挺,编剧借着剧中人的身份,设置着不同的理论背景,在类似的困惑下,一遍又一遍的解答着杀与不杀,选或不选的问题,有的人自我牺牲,有的人身入无间,有的人无视非难,有的人坚定不移,他们在前行路上披荆斩棘的气概是很有古典悲剧的审美意趣的,但默苍离更让人动容的对方在于,编剧将他所面对选择的心理冲突描写出来了,有时候外界的阻碍与不理解算什么呢,更可怕的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满手血腥,这种清醒认知所导致的自我厌恶基本上是毁灭性的。 这样看来,默苍离的思想甚至思路历程基本上和墨子是一致的,不过墨子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总的来说还是思想家的形象,所以他的矛盾,我们也只能从《墨子》一书中只言片语和他富有禁欲主义色彩的牺牲精神进行揣测。默苍离就不同,初看默苍离的戏,事事桩桩皆写着冷酷无情,对比墨子理论再看,却处处都透露着不舍与怜悯以及无奈下的自我谴责。 他曾逼迫俏如来回忆宫本总司之死,因为他认为带着这份感情上战场会害死更多的人,于是他就把象征被他所牺牲的人的琉璃串挂在树上,天天回忆,企图**自己的情感;他不惮于选择,更不惮于担责,比起墨子在取大利时导致牺牲的“不得已”的辩解,默苍离极端到认为“因为没有想到更好的方法,所以三百里的居民便是因为你的无能而死。”,不但不对自己行为的合理性进行辩护,甚至自行站在侩子手的审判台上;他甚至恐惧功利主义合理化之后,以“利”为名导致权力的滥用,因而致力于“沉埋墨家”。 |